鲁迅乡土小说中的孤独者形象
天津师范大学 刘 蔷
鲁迅是个孤独者,它的文中也每每都有类似的孤独者出现。如《狂人日记》中惊恐被吃食的我,《孔乙己》争辩“窃书不为偷”孔乙己,《故乡》被莫名壁障隔绝的主人公……
鲁迅的笔刻画了这样的一个又一个处身绝望的人。他们或自知,或愚昧,或以死亡抗争,也或被世俗吞没。综合鲁迅的各篇章,依序可以整理出两类孤独者:自觉的孤独者和不自觉的孤独者。
狂人——夏渝——疯子——魏连殳。像受伤的狼一样的孤独者,他们属于自觉的孤独者。由无路可走的困境走向绝境,由挣扎走向崩溃、死亡。在必死的命运笼罩下发出的愤怒而极度哀伤的声音。
《狂人日记》是鲁迅文中最“愤青”化的。狂人透着刚睁开的眼睛看世界,越看越愤怒,最后简直要“出离”了。吃人的人又复被人吃,再加上背后更有自四千年前始的吃人履历,鲁迅刻画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现实环境。这时的孤独者应该是初始化的,是依旧愤怒依旧可以提出问号依旧可以在最后呼吁“救救孩子”的。
而后“疯子”叫嚷着来到读者的视线,这个疯子和尼采笔下的疯子一样,都在叫嚷上帝已死。这篇里寄托的是鲁迅的勇气,敢胆面对漆黑说出“我放火”!
《长明灯》的结尾是悲哀和无奈,疯子被当作疯子关了起来,四周是哈哈哈的群众。群众呵群众,“火火火”与他们无关,“点心吃一些”“戏文唱一出”才是他们所要的,鲁迅陷入的是痛苦的荒诞讽刺。他是只能“一手扳着木栅一手撕着树皮”,但其中“两只眼睛闪闪发亮”还预示着对命运的不甘和对生活的信心。这是孤独的勇气了。
“长明灯”“长明灯”!亮的是怎样的灯!
鲁迅文中,“狼”作为文化象征物,与驯化了的狗形成了对立。狼指反叛精神,但在重秩序、重教化,将温顺的狗作为仁义象征的中国社会中,反叛的狼是受到敌视的。所以“受伤的狼”的类似反叛的精神在中国社会中被视为异类,遭受攻击、遭受驱逐,逃脱不了伤痕累累的必然命运。
《孤独者》中的魏连殳就是那样的一匹最具特征性的狼。此文“以送殓始,以送殓终”以“一匹受伤的狼”始,以“一匹受伤的狼终”。文中直接描写魏连殳“流下泪来了,接着就失声,立刻又变成长嚎,像一匹受伤的狼,当深夜在旷野中嚎叫,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哀”;而最终“从耳朵中挣扎出来的长嚎”则是作者给予那样心境的悲愤者以最直接的同情。
这是一个完全绝望后以自我毁灭来抗争的绝不瞑目的人。魏连殳闯入只需要驯服的狗而视狼为异类的环境中,孤独,挣扎,嚎叫,绝望,直至死亡 .向前和反顾都不再可能,在那个敌对世界中无以近无以退,世界残酷地弃绝了他,把他扔向一个人性的旷野,扔向一个没有任何出路的大困境,没有了爱,没有同情,更没有热忱,轻蔑与冷 酷全盘托出。最后,小说将魏连殳由困境推向绝境,让他在挣扎中体验更惨痛的绝望,他受到报界和留言攻击,他被辞退,靠卖书度日,在“乞求”“冻馁”“连买邮票的钱也没有了”最终连“愿意我活几天”的仅有的一个人也死去。情节残酷地逐渐剥离了他的任何生存依据、生活条件、生存意义,来显示世界对这匹孤独的受伤的狼的驱逐。